唯有那收票的小伙子似乎不那么相信,继续用指甲拔下巴上的胡楂,仍仰脸望着天空说:“您家里再趁钱也别宣传起来没完没了啊,小心溜门撬锁的盯上您!”
人们在向贫穷告别。不,不是在向贫穷告别,更是在向以穷为荣的时代告别。她根本不相信那些花起钱来出手大方的人们都那么富有。她看得透彻,那些人都是在显示富有。她明白了,穷,在今天,在城市,已不足以引起普遍的怜悯和同情。也许恰恰相反。而富有,哪怕仅仅是富有,则足以使一个人觉得自己是个上等人了。她仿佛细微地觉察到,一个以富有为荣的时代正在悄悄地逼近着人们。它是一个庞然大物。它是巨鳄。它是复苏的远古恐龙。人们都闻到了它的潮腥气味儿,人们都感到了它强而猛健的呼吸。它可以任富有的人们骑到它的背上,它甚至愿意为他们表演节目。在它爬行过的路上,它会将贫穷的人践踏在脚爪之下,他们将在它巨大的身躯下变为泥土。而普遍的人们不仅事实上都并没有变得怎样富有,大概连怎样才能真正富有起来也还根本不知道。所以他们恐怕只能装出富有的样子,以迎合它嫌贫爱富的习性,并幻想着也能够爬到它的背上去。它笨拙地然而一往无前地就爬将过来了,它用它那巨大的爪子拨拉着人——对它诚惶诚恐的遍地皆是的生灵,当它爬过之后,将他们分为穷的,较穷的,富的,较富的和最富的。就像农妇挑豆子似的,大概其地拨拉着。它将用它的爪子对社会进行重新排列组合。它将冷漠地吞吃一切阻碍它爬行的事物,包括人。它唯独不吞吃贫穷,它将贫穷留待人自己去对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