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在我旁边的中年人大约有三十五六岁,养着一撮小胡子,胖胖的脸儿发着红光,好像刚喝过了酒,额上有几条皱纹,眼睛却炯炯有光,像一个少年人。灰色条纹的裤子。上衣因为车厢中闷热已脱去了,露出了白色短袖的Lacoste式丝衬衫。从他的音调中,可以听出他是马赛人或都隆一带的人。他的言语服饰举止,都显露出他是一个小rentier,一个十足的法国小资产阶级者。坐在他右手的他的妻子,看上去有三十岁光景。染成金黄色的棕色的头发,栗色的大眼睛,上了黑膏的睫毛,敷着发黄色的胭脂的颊儿,染成红色的指甲,葵黄色的衫子,鳄鱼皮的鞋子。在年轻的时候,她一定曾经美丽过,所以就是现在已经发胖起来,衰老下去,她还没有忘记了她的爱装饰的老习惯。依然还保持着她的往日的是她的腿胫。在栗色的丝袜下,它们描着圆润的轮廓。
坐在我对面的胖子有四十多岁,脸儿很红润,胡须剃得光光的,满面笑容。他在把上衣脱去了,使劲地用一份报纸当扇子挥摇着。在他的脚边,放着一瓶酒,只剩了大半瓶,大约在上车后已喝过了。他头上的搁篮上,又是两瓶酒。我想他之所以能够这样白白胖胖欣然自得,大概就是这种葡萄酒的作用。从他的神气看来,我猜想是开铺子的(后来知道他是做酒生意的)。薄薄的嘴唇证明他是一个好说话的人,可是自从我离开窗口以后,我还没有听到他说过话。大约还没有到时候。恐怕一开口就不会停。